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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行路难(二)(1 / 1)

沈放说不清,时隔多年,在藏龙山庄再见到陆银湾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在少华山的竹庐里幽居五年,习剑诵经,与世无争。及冠之时,田师兄并几位师叔遵照闻虚道人之命来请他继任掌门,他也以自己武功全废、难堪重任为由推拒了。

孟师兄将白云观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却也并非不问世事。

银湾被赶下山不到两年的功夫,江湖上就流传起了她投靠圣教的消息。向月白狐陆银湾和她的两柄弯刀短短几个月便在江湖中声名鹊起。

江湖传言,她杀了崆峒派掌门白松道人,一刀断首,将其首级献于圣教,换得司辰一位,荣华加身;亦有人说她最爱清冷俊秀的美人,曾在武林中大肆搜罗男宠,折其傲骨供自己享乐,荒淫无道。

头些年,这些闲言碎语还是雨丝风片,他听了便要斥一声信口雌黄;到后来,传言变成了席卷江湖的狂风暴雨,听信之人越来越多,传说之人无不言之凿凿。

他不信,四处去找她。

他想,若是假的,他要证明她的清白,绝不许旁人污蔑她,若是真的,他也不能放纵她危害武林……轻贱自己。

江湖人说银湾在哪里出现过,沈放便追去哪里。

江浙、姑苏、三秦、巴蜀,甚至大理……江湖中哪里又传来她的消息,他便立时赶去。

可他终归是个瞎子,匆匆忙忙地追赶,却永远见不到她。

他有时甚至有种感觉——她知道自己在到处找她,可她不愿意与他见面,所以处处躲着他。

银湾是极聪明的,沈放知道。所以他也知道,如果银湾真的铁了心避开自己,那么自己这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她一面。

所以那一纸荒唐的书信从藏龙山庄寄到白云观的时候,他并没有恼怒,甚至颇有些庆幸和欣喜——他终于有机会见她了。

无论如何,他是她的师父。

不管她做了什么,哪怕是犯了滔天大罪,他也不能不管她。

五载春秋,人心易变。再见银湾时,她似乎也变了,再不是那个天真、活泼、尽爱说些幼稚话的小姑娘了。

她手段强硬,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狡狯无比。

她成了圣教的刀,当着他的面,斩去田师兄和几位师叔的手指,好似把残忍乖戾刻进了骨子里;她再不似小时候那样心地善良,嫉恶如仇,甚至毫无愧色地同他承认她残忍杀害武林同道的事实,仿佛那些是最无足轻重的小事。

即便是银铃般的笑声里,似乎也沾染了无边的邪气。

他不敢相信,这是银湾,不敢相信,这是曾经跟在他身后,活泼爱闹的小徒弟。

可她分明仍爱朝他撒娇,不似从前那般一身孩子气,而像是一颗稚嫩的花苞儿已在不经意间全然盛放,带着千般妩媚,万种风情。

可她分明仍对他满腔情意,纵然二人之间隔了那混乱颠倒的雨夜,隔了五年光阴,她也能越过伤痕笑吟吟看向他们的过去。

他触碰她,拥抱她的时候,又分明觉得她根本不曾变过。

无论如何,她是他的徒弟,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曾承诺过,一力担负她所有的过错,那便不能放任她滥杀无辜、为祸武林。

他想要劝她回头是岸,带她回少华山,若是她不听劝,那就只好杀了她,再陪她一起死!

真可惜,他没能做到。

在幻境里亲手杀过她一次之后,他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做不到了……

真的太痛了。

他能怎么办?只好骗她,只好算计她,只好仗着她对自己的那一点喜欢,仗着她对自己的那一点爱,卑劣地利用她的真心。

终是他,把两人都心照不宣、努力维持的缄默打破了,终是他,逼她回想起了一切。

那个倾盆大雨的黑夜,原来谁也不曾忘记。

银湾也只是假装忘了罢了,大约是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继续心无芥蒂地爱他,才能继续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她从前到底有多爱自己,才会那样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

他悔了呀,他早已悔了呀。他不该退缩的,不论是现在,还是五年前。

哪怕跟她一起化作蝴蝶,一起钻进坟墓里,化成腐草和萤火,他也不该想着苟全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圆满。

进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无疾而终。

到底哪一种更可悲?

日光耀眼的紧,刹那间沈放险些以为自己再次失了明。他竭力地睁开眼睛,逆着阳光向上看去。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陆银湾漠然的脸孔上,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忽然着了魔一般,强忍着胸前撕裂般的痛处,艰难地向前膝行一步,去抓她的手。

陆银湾又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沈放咬了咬牙,继续往前。

就这样死了么?就这样被她憎恨着……死了么?

他不肯,他不愿……他不甘!

嗡鸣的脑海里浮起几日前她轻描淡写的话:“沈放,你也终于知道,心有不甘是什么滋味了么?”

他心里荒芜地想着。

我知道了,我早已经知道了呀。

沈放又向前膝行一步,似是有些执拗地伸手去够她的衣角,陆银湾又默不作声地后退一步。

连一个衣角也不让他碰到。

永远差了半步的距离,仿佛眼前这半步便是当年他后退半步的罚,叫他永永远远再没机会再碰到她。

他终于知道了,有些事,是不能退的。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共赴黄泉,哪怕化作蝴蝶之后朝生暮死,亦不能退!

因为这世上本没有两全其美,更没有悔不当初。

后退只消半步,再往前便是关山难越,天堑鸿沟!

沈放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视线早已模糊。眼前这半步之距,他倾尽全力竟也无法跨越……

原来他这一辈子,当真是可能到死也得不到她原谅的。

-

沈放咳嗽起来,再没了力气,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喉咙里、胸前的伤口处涌出来,他仿佛这时才想起了要紧事。

陆银湾看他颤抖着从衣襟里抽出一支晶莹剔透的花来。那花儿已有半边被血迹染得鲜红,另外半边却纯白无瑕,在日光的映照下竟纯净的有些晃眼。

“银湾……雪莲花、花儿……”他竭力地将雪莲花举起来,吃力地递到她手边,下颚已经被血迹染得鲜红,一双上撩的凤目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却又纯净得很。似是含着小心翼翼地希冀,又似是由衷地高兴,失了焦地望向她,“你、你要……好、好好的呀……要……”

陆银湾自他手中接过花枝,目光在花瓣上停留许久,又淡漠地落回他的脸上。她冷眼看着他,没待他说完,一扬手将九关剑自他胸前拔出,剑刃摩擦着骨骼血肉,又带出一线艳红。

“噗——”沈放口中喷出一蓬血雾,有鲜血自胸口冲出,汩汩淌着。他颓然地跌倒在她脚下,墨发枕上泥土,白衣委于尘埃,眼皮沉沉落下,视线里的一切终是化作了虚无。

陆银湾举起九关剑,毫不留情地对着沈放头将她抱回床上。拉开她的裤腿,瞧见伤处已经被夹板、纱布裹好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他忽然瞥见床边茶案上一朵晶莹剔透的白色花朵,不是洱海雪莲又是什么?

他急道:“你怎么不吃?快把这花儿给吃了呀!”

陆银湾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段绮年这边飘了飘,颇有些心虚地按住殷妾仇,浅浅笑道:“不必了,我的伤已经好了。这花儿……还有旁的用处。”

“好、好了?”殷妾仇瞪大了眼睛,似是不信,“怎么可能,你那日伤的那般重,又在教中受了这么重的刑。没死已是万幸,怎么可能反而好了?我不信,你让我瞧瞧!”

他心里着急,说着便要来扯她衣裳。

“哎,哎,阿仇……”陆银湾无可奈何,正打算随口编两句谎话将他糊弄过去,一只手腕子已被段绮年紧紧抓在手里。

“……”

陆银湾浑身一震,抬眸瞥了他一眼,识趣儿地闭了嘴。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声传来,颇为嘈杂。殷妾仇还以为是圣教的人追来了,立时警觉起来。

他拔刀出鞘,瞧那架势竟是要鱼死网破,却不意门一开,竟是尹如是抱着一人当先走了进来。跟在她之后的还有七八个名崆峒峨眉的弟子。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背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奔进来,殷妾仇打眼一瞧,不是沈放是谁?!

他立时奔过去,要帮忙将人卸下来。却被一道剑锋骤然拦住去路。

裴雪青举剑挡在杨白桑和沈放身前,皱眉瞧着屋中这两人,脸色苍白却眉目凛然。她又瞧见他们身后的陆银湾,更是一怔。其他几个弟子骤然看见圣教的三名头目,大吃了一惊,纷纷拔剑护在裴雪青周围。

原来此前在圣教密坛附近,秦玉儿率先落了水,当时跳下水去救人的白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杨白桑。

而后沈放亦被陆银湾踢进急流之中,裴雪青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也跳进水里,两人被水流冲至下游和缓处,裴雪青才终于拽着沈放游上了岸。

葬名花在山上时借着身体遮掩,已将雪莲花藏进了陆银湾的衣衫里,尹如是这才得以带着陆银湾和雪莲花一并逃出来。她将陆银湾安顿在此处之后,便又匆匆潜回圣坛附近,去寻秦玉儿和沈放。好不容易将几人找到,这才奔命似的一路逃回,当真险之又险,九死一生。

峨眉崆峒的弟子有死有伤,不少都走散了,如今也无法可循。眼前这五六个奔逃时正撞上了尹如是,便跟着她一道回来了。

尹如是将秦玉儿抱到里间床榻之上,怕她受寒,四处翻找干净衣服,没工夫理会旁的。

裴雪青亦是浑身湿透,看着眼前圣教的这三人,凝眉不语。

陆银湾大约真是累了,实在懒得同他们多废话,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淡声道:“把兵刃放下吧,我若要杀你们,你们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她平素里嬉笑怒骂惯了,喜也笑,怒也笑,仿佛那一张笑面与生俱来。所以眼下这幅神色淡漠的样子,叫人瞧了,反倒诧然。

诧然地觉得好像这才是她原本的面目。

那笑面虎的皮好似才是假的,是一个结实的、永远坚不可摧的壳儿,包裹着淡漠疲惫的内里。

兴许是这一个昼夜太过兵荒马乱,直至此时,裴雪青心中还好似擂鼓一般。总觉得有浮影遮在心头,竟莫名地想起了这几个月来数次见到陆银湾的情形。

在藏龙山庄,在十几日前的那片树林里,在圣教的密坛中……

总觉得有些奇怪之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半晌,她挥手示意。几个少年弟子相互看了看,纷纷收了刀剑,自去一旁休息了。

陆银湾见裴雪青面上仍有疑惑之色,也懒得再管,招手叫杨白桑过来。

她下了床,命杨白桑去寻来一身干净衣服给沈放换上,瞧了瞧沈放胸前的伤口,默然许久。

“快没气了……”杨白桑很小声地道,觑了一眼陆银湾的神色,“尹少侠封住了小师叔全身的经络血脉,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恐怕、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陆银湾没理他,自床头取来洱海雪莲,正要撬开沈放唇齿,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来夺她手中的花儿。

陆银湾轻轻巧巧地避过,抬眸瞧了段绮年一眼。

她能瞧见段绮年眼中的森寒,却仍旧面不改色。

正巧秦玉儿此时也换完了衣服,和尹如是自里间并肩转出来,陆银湾将花儿交给她:“有劳神医了,想个法子给他服下吧。”

殷妾仇一怔,忽然道:“给沈大哥?那、那你呢?你怎么办?!”

陆银湾朝他笑了笑:“早说了,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殷妾仇话未说完,便听见身畔传来一声轻笑,又冷又低,他抬眸望向身侧。

段绮年垂眸睨着陆银湾:“演都不演了啊……”

陆银湾默了默,实在懒得答话。正要起身给秦玉儿让出位子,便觉得腕上骤然一紧,段绮年的手好似铁箍一般钳上她的手腕,目光森冷。不顾她腿伤未愈,风一般地将她扯下床,拉着她往门外走去。

“哎,段兄!你……”殷妾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段绮年却是停顿都没停顿一下。

-

段绮年一路拽着陆银湾,快步走到另一间无人的厢房,将她扔到榻上。陆银湾双腿剧痛,痛得额上冷汗涔涔,脸孔煞白,愣是咬着牙一言未发。

她一睁开眼便对上段绮年幽深森然的双目,段绮年攥着她的手腕将她提起来,抵在墙边,那双比寒冰还冷的眸子一下子近在咫尺。

“你就这么爱他?”他一字一顿,冷声道,“宁肯自伤来骗我?”

“……”

“我本来只是心中有疑,却终归不相信你会为了他做这种蠢事。我却没想到,你竟真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

“很有本事啊,陆银湾?把我也骗得团团转?为了沈放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震断自己的心脉,你怎么想的?”他这话出口,每一个字都咬的极慢极重,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竟气极反笑。

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惊肉跳。陆银湾简直能从他的目光中看见冰冷的怒火。

她偏过头去,也冷冷道:“不劳段兄费心,我做事自然有分寸,死暂且还是死不了的。至于骗……”

她掀起眼皮来:“的确是骗了,你待如何?”

“……”

好半晌,段绮年才又出声:“好一招过河拆桥啊,这便不认账了?”

他忽然低低地嗤笑一声,俯下身贴到她耳畔,一字一字道:“可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我说过,我不是沈放,容不得人糊弄……”

“你觉得到现在这个份儿上,我还会让他活着么?”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竟让陆银湾脑中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偏过头来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段绮年戏谑地瞧着她,口气松快地道:“你以为雪莲花当真是随便吃了就能让死人活过来了?你终归只是半个圣教人,一知半解罢了。这雪莲花得依着圣教里的秘法服下才有奇效,否则也不过是一团废物。”

陆银湾眉头一皱,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眉眼一弯,轻蔑笑道:“少诓我。我在圣教四年,已将雪莲有关的种种记载都打探的一清二楚,从没听人提起还有这种说法的。就连杨穷和秦有风都不知道雪莲花吃的时候还要配什么秘法,你却知道?”

“你怎么就能确定,杨穷和秦有风就知道圣教所有的秘密呢?”段绮年唇边噙着一丝笑,“圣教的秘密可不少,而这雪莲的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换言之,这使用雪莲的秘法……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

段绮年说的煞有介事,唇角、眼中甚至有几分讥诮的笑。陆银湾一时之间竟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其事。

她心中自是不肯相信什么“秘法”之说,但又有些惴惴不安。

若这只是段绮年随口扯得谎,那这谎实在没什么必要。因为只待天明沈放醒来,这谎话便不攻自破了。

段绮年没必要为了看她一时慌乱而撒这种无聊的谎,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人。难不成……他竟说的是真的么?

陆银湾秀眉紧拧,半晌,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段绮年笑道:“我是什么人,有所谓么?”

“那好,你说说,你要如何才肯救他?”

段绮年好似这才听见了他想要的答案,笑道:“怎么,要开始求我了么?”哪知还没等陆银湾开口,他便又俯身凑近:“没用的,你拿什么求也没用,我不会救他。我更乐意把这当做一次惩罚……你愚弄我的惩罚。”

“你……”陆银湾大为光火地盯住他。

段绮年看着陆银湾面上神情,似乎很是享受她现在的模样。陆银湾一贯只拿捏别人,而不喜欢被别人拿捏,强压着心中怒火,反倒又笑了出来:“无所谓。你爱救便救,不救便罢。”

“我早说了,我对沈放已没什么感觉了。救他不过是出于道义,报他当年救我性命的恩情罢了。我既已尽了力,他是死是活,结果如何,与我还有什么关系?”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陆银湾只有这么大本事,他若死了,那便只好死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段绮年微微挑眉。

陆银湾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自己的手腕从中挣开,凝视着他笑道:

“只是,他若是死了,我们也就此恩断义绝吧。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从此陌路。”

“什么段兄,什么大哥,哈……”陆银湾嗤笑一声,眼梢一弯,“只当我陆银湾从来没认识过这么一号人!过去不认识,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只当从没见过,谁也别记得谁!”

不只是她话中的哪个字眼惹恼了他,段绮年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其可怕,冷冷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银湾笑道:“我这人说话最多说一遍,你若没听见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

段绮年盯她好半晌,忽然笑起来:“陆银湾,你是疯了吧?那这种事来要挟我……”

“哎,此言差矣,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也能算是要挟么?”陆银湾摇了摇头,笑得松快,两只眼好似天上的月牙,“你只消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并且一定言出必践,便足够了。”

“……”

段绮年看着她许久都没出声,陆银湾便也什么都不说。这屋子里并未掌灯,只有皎白的月色从窗隙中漏进来,让他们能勉强看清彼此。

陆银湾并不躲避段绮年的眼睛,也直直地回望着他,掌心里甚至微微沁出薄汗。半晌,她直觉差不多了,这才又缓缓开了口。

语气却柔缓很多。

她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其实无论他是死是活,我终归是不会同他在一处了,因为已经不喜欢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要是当真还爱他,难道他死了,我就不爱了么?”

段绮年也隔了许久才开口:“我凭什么再信你一次。”

陆银湾摸了摸自己的额发,咧嘴笑道:“我说了呀,随你信不信嘛。我也没本事让你信的。”

“我要你跟我回大理呢?”段绮年忽道。

“什么?”陆银湾一怔。

“你跟我回大理。”段绮年冷冷道,“我便救他。”

而后,在陆银湾再开口之前,又补了句,“这也是我最大的退让了。”

“……”

陆银湾托着下巴似是苦思良久:“可我在中原还有事儿没有做完,得做完了才能够跟你走,你能等么?”

段绮年神色不动,淡淡道:“你要灭了圣教?”

陆银湾一副讶异样子:“你猜到了?”

段绮年面上几分薄怒,一阵无言:“你装什么蒜。若是现在我还猜不到的话,岂不是真的没脑子了?连武林盟主葬名花都肯为你亲身涉险……呵,圣教的教徒怕是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陆银湾一顿,开始蹬鼻子上脸:“那你肯帮我么?”

段绮年:“……”

段绮年:“不要得寸进尺。”

“哎呀,段兄……”陆银湾又嘻嘻地笑起来,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买卖还可以继续做嘛。你看,我都把自己卖给你了。你多给点好处,那不是应该的么。”

段绮年一阵无语,但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那句“把自己都卖给你了”,心里多少舒坦了些,脸色没有方才那般阴沉了。

饶是如此,还是冷冷哼了一声。

陆银湾又凑上来,觍着脸问道:“段兄,你到底是甚么人?”x33yqx?.??br>

“你的恩人的恩人。”段绮年睨着她,不咸不淡道。他站起身来,垂头理了理袖口:“少在这里巧言令色了。若真要救他,我需要一个整日的时间,无人打扰。你备好一间空厢房并着人看守,我给他疗伤的时候……决不许人打扰,更不许窥视。”

“好。”陆银湾笑嘻嘻道,“我这就去同尹如是说。”

段绮年先一步走出了屋子,陆银湾瞧着他的背影,松下一口气。

她两手支在身后,忍不住笑起来:“段绮年啊段绮年,我可拿到你的死穴啦。”

等笑的够了,她又轻点着嘴唇,垂眸喃喃自语起来:“原来喜欢真的会叫人变笨啊。怪不得我笨了这许多年……原来也不冤。”

-

陆银湾不知道段绮年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但眼下的情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待把段绮年和沈放安置到一处,她特意叫来尹如是,拜托她在他们屋外守上一夜。

尹如是推她去休息:“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少操些心。有这闲功夫,把自己这一身的伤养养吧。”

陆银湾其实也是累极了,兀自强撑许久,也有些撑不住了。

这几日劳碌奔波,当真是生死关头走了一回,眼下心头几桩要紧的事都有了着落,浑身的痛楚这才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

她甫一躺到床上,意识便模糊起来,朦朦胧胧地感觉到秦玉儿在给她双腿上夹板、换药,也动弹不得了,心里只糊涂地念着:“还有几件事要做,待明日再想罢……”

她就这么沉沉睡着了,不知到了夜中什么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云朵一般,飘飘然升起来。她骤然惊醒过来,睁眼见头顶一弯银月如钩,自己竟被一人从床上抱了起来,抱出了屋门!

这一惊不小,她正要挣动起来,便听那人朝她嘘了一声,是似清酒一般甘洌绵柔的女声,带了几分绵软吴音。

那人轻笑道:“再睡会儿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银湾嗅到她身上清冽的甘草香味儿,头脑昏昏沉沉的,脑中那一根弦忽然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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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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