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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前缘尽(六)(1 / 1)

“什么?阿皖你再说一遍?”田不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人是我杀的。”

李皖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大颗大颗的眼泪控制着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他这时才有胆子看向了陆银湾,眼睛里光芒明灭不定,嘴唇轻轻颤动。

不知为何,那神情分明惊恐至极,却又好似在笑着,很高兴似的。

“好啊……原来是你!”

唐不初牙关作响,脸色阴沉,倏然间掠到场中,当头一掌,朝着李皖天灵盖猛地拍下。

田不易提步来救,已然是赶不及了,李皖骇得两腿酸软,一跤跌倒,紧紧地闭上了眼。

孰料,这致命的一掌却半晌没能落下来。李皖鼓足勇气,许久才睁开眼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唐不初的手腕被一双白皙的手紧紧钳住,离自己的天灵不到半尺距离!

唐不初自衬这一掌已用了七成力气,却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给挡住了,不由得暗自吃惊。

其实陆银湾也接的吃力,背上已然冷汗连连,她一脚将李皖踢到一边,两掌扣住唐不初手腕,顺势将其的掌力向另一边卸去。

“轰”的一声,这一掌砸在殿中石砖上,将一块石砖轰的四分五裂。

陆银湾松开双手,唐不初向后掠出一步,陆银湾上前来默默地将李皖给掺了起来。

“银湾!你……”李皖的声音都变了调,看向她的眼神异常惊慌。

陆银湾眉尖轻蹙,瞧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唉,大师哥。你也是我命里的一道劫吧。”

她转过头来,迎着众人震惊复杂的目光,淡声道:“是我做的,与他无干。”

她此言当真是语惊四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皖几乎急的掉下泪来,抓住他的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是我呀!”

“你什么你。”陆银湾没好气地看着他,冷哼一声,“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又是怎么杀的?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什么兵刃,杀了几个人,对方长什么样子,说了什么话?你说呀。”

“我、我……”李皖结巴起来,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银湾又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李皖的脸颊,苦笑道:“大师哥,你怎么这么傻呀。我都要被你害死了,却又没法子生你的气。”

唐不初这时亦反应过来,喝令门下弟子将两人团团围住。沈放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摸索过来:“银湾!”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放睁大了眼睛,声音焦急,“你骗人的,为了救你师哥,是不是?你别怕,我不会让他被冤枉的,你别做傻事,别把这种往自己身上揽!听见没有!”

他的嗓音微微有些哑,两手扳住陆银湾的肩膀,一个劲地摇晃。陆银湾苦笑一声:“师父,对不起呀。”

沈放一下子僵住,似乎再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可能的。你骗我,你又骗我,是不是……”

“还说什么废话!她都已经承认了!”唐不初一声令下,“把她拿下!”

沈放忽然狠狠一抖,回过身来展臂将李皖和陆银湾两人挡在身后,激动道:“慢着,此事疑点颇多,我要亲查!我要求武林公审!真相未明前,谁也不许动她!”

“滚开!否则我连你一并杀了!”唐不初哪里肯听他说,抽出剑刃朝着沈放当胸刺去,沈放心神大乱之下,全然忘记自己已经内力全无,两手成钩,伸手便去钳他的剑刃,却连宝剑的边儿都没摸到,就被剑刃上的剑气当胸击中,胸襟上斜着撕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

两手被划的鲜血淋漓,广袖四分五裂,唐不初又是一掌击在他胸膛上。沈放轻飘飘地斜飞了出去,又重重跌在地上。

陆银湾尖声叫道:“师父!!”却被冲上来的小唐门弟子团团围住,寸步难移。

沈放只觉得天旋地转,竟再没力气站起来。裴雪青和沈夫人焦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抓住裴雪青的手腕,咬紧了牙关:“雪青!雪青!拜托你,先保住她!”

一口甜腥自胸腔肺腑涌上喉头,沈放“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头痛欲裂,就此人事不省。

-

沈放醒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他好似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时浑身冷汗,喘息不定,精神恍惚。

微一动弹,忽觉出胸口剧痛难忍,心中顿时一空。

不是梦!是真的!

他猛地坐起身就要下床,险些直接从床上跌下来,立刻被一旁的人扶住。裴雪青将他按回床上:“别乱动。”

沈放急问道:“银湾呢!”

“嘘。”裴雪青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别担心,她现在还没事。我叫我爹稳住了局面,观中几个师叔也都还在,唐、雷两位门主一时间也没法动她。”

沈放这才松下一口气。

“只是一直这么着也不是办法,眼下的情况于她而言,实在不太乐观。若是找不到能替她脱罪的证据,她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更何况……”裴雪青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

沈放立时激动起来:“雪青,连你也相信是她?”

裴雪青定定地望着他,幽幽道:“只有你不相信罢了。”

“……”

“其实你闭关的时候,她便下过少华山一次,一连两夜没有回来……这与金银二怪被杀的时间也是吻合的。”

“不可能!她为什么要杀人?她根本没理由!”沈放咬牙道。

裴雪青摇了摇头:“不,她是最有理由的。杜文天被千刀万剐,几乎削成了白骨,金银老怪被逼着自食其果,服下了孽海花毒,又被一刀穿心。你觉得,凶手是为了什么?”

沈放一下子僵住,神色空茫:“为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却哑在了喉咙里。

裴雪青无奈地叹了口气:“除了她,恐怕也再没有人会这么不计代价地为你报仇了。”

“只是……错了便是错了。”

-

沈放仍旧不信,坚持要去见陆银湾,裴雪青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从客房里出来。

“唐不初和雷鸣俩个当场便要取她性命,我爹爹是唐不初的结义大哥,好赖稳住了他。孟志广前辈已经答应了,明日定会给两位门主一个交代。现在怕是还在审问哩。”

两人来到大殿之前,还没进去,便听见清脆的声音从里面穿出来。

“我与圣教的人没什么牵扯,孽海花毒是从金银老怪的屋子里搜刮出来的,那日情况紧急,我便用上了。”

“金银老怪?你还杀了金银老怪!”孟志广睁大了眼睛,“我看你真是疯了!”

屋里传来桌椅板凳拉扯的声响,紧接着田不易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响起来:“师兄,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你还护着她!你看看她做了什么好事!”孟志广气急败坏,“她做下这事,白云观马上就要成为武林众矢之的了!”

“银湾,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田不易急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错,金银老怪是我杀的,杜文天也是我杀的。那些家伙叫我师父受尽苦楚,我只不过略施薄惩,何错之有?”

陆银湾双臂反缚,对着三清像端端正正跪着,语气坦然,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在座之人却都被她三言两语骇到咋舌,心道:“若连千刀万剐都只算是略施薄惩,那真正狠下手来,得是个什么样啊!”

孟志广冷冷一笑:“杜文天也就罢了,金银老怪又怎么说。你分明知道他二人手上握着许许多多中原武林人的性命,怎可狠下手来杀了他们?你将师门推向不仁不义之境,中原武林会怎么看待我们白云观!”

“师叔此言差矣,金银老怪的确是救了许多武林英雄的性命不错,可是你们怎么不想想,他们是如何研制出解药的?”陆银湾正色道,“这毒药本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献给圣教的。他们转过头来再假惺惺地将解药赐给武林中人,不过是为了……”

她咬牙切齿:“不过是为了诓我师父送命罢了!”

她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是大吃一惊,万没料想到这种情况。连站在门外的沈放都不禁白了脸,狠狠晃了两晃。裴雪青连忙扶住了他。

孟志广冷冷道:“胡扯八道,信口雌黄!”

“我可没说谎。这是我杀死他们当晚,他们亲口承认的。”陆银湾不紧不慢道。

“否则,你们倒是想想,为什么金银老怪既已答应了我师父救助武林中人,却迟迟不肯交待出解药的方子,只肯施舍成药?简单的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交出了药方子,对于中原武林来说,便没有什么价值了。到那时,无人保护他们,被他们摆了一道的圣教想取他们性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金银老怪之子便是此前在通州城无恶不作的戚崇明,死在了我师父剑下。金银老怪不甘心老来丧子,却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强.奸犯儿子报仇,他们也没这么个本事!所以只好想出这个迂回的法子,既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取我师父性命,又叫天下英雄无话可说,甚至这毒患一天不平,他们还可以一天受武林正道保护庇佑!”

“圣教杀他们不得,为我师父不平之人亦杀他们不得,他们做尽恶事,却还妄想着长命百岁,老有所终,如意算盘当真打得好响呢!此等虚伪奸猾,是非不分之人,我又有何杀不得!我只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陆银湾的眼睛里涌动着滔天的恨意,言语却是连贯顺畅,逻辑自恰,叫人挑不出漏洞来。众人细细一想,她说的倒真是有几分可信。

“就算事实如此所说,可事情已经发生到了这个份儿上,你再杀他们又有何意义?”商雄飞拈着胡须,不禁叹道,“你只为逞一时之快,报心头大仇,岂不是叫你师父所做的牺牲都白白浪费了?”

陆银湾抬起头来看了他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住地摇头:“我早听闻商老寨主是一方豪杰,雄心虎胆,却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介匹夫,鼠目寸光!”

“你!”饶是商雄飞一向自认心胸宽广,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座其余人等更是面露不豫,只觉得这小丫头不仅心狠手辣,也还忒猖狂了些。

“我说的难道不是么。”陆银湾笑够了,便正色道,“你们只看一时蝇头小利,把这几十几百人的性命看的比天还大!不错,这些武林豪杰的性命确实可贵,可若只为了救眼前之人,却害了更多的人,又怎么说?”

商雄飞听罢不禁奇道:“留下金银老怪的性命,分明是救人,如何会害了更多的人?”

陆银湾摇了摇头:“商老前辈,我斗胆问您一个问题:金银老怪只与我师父一人有仇,却为什么要将毒药献给圣教,荼毒整个武林?”

“若你所言为真,那就是他们不敌你师父,所以才只好迂回地复仇,拿武林群侠的性命逼迫要挟你师父。”商雄飞摸了摸下巴。

“正是如此。”陆银湾道,“那您不妨再想想,如果当真让他们利用诡计把我师父害成这样,却依旧安然无恙地活在世间……又会引得多少人争相效仿?!”

商雄飞猛然倒退一步,震惊地看着端端正正跪在眼前的少女,听她一字一字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是,我师父也是。”

“你们的确侠肝义胆、菩萨心肠,可怎么不想想,这份心肠若被歹人利用了去,会酿成多大的灾祸?从今往后,那些无能鼠辈、龌龊小人再也不用怕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啦,再也不必担心战胜不了强者的刀剑啦!他们只需要拿弱者当诱饵,当挡箭牌,就能借着你们这点慈悲心肠为所欲为!就能翻天覆地,颠倒乾坤!”

“你们一念慈悲,不过求得一时心安,可那些弱者呢?他们受了这一次庇佑,以后会怎么样,以后就能高枕无忧,平安无虞了么?才不会!他们日后还会被更多歹毒又残忍的小人肆无忌惮的伤害,而这全是因为你们眼下的纵容和鼓励!”

“不说旁的,只要叫圣教看见,只凭一对年近耄耋的老头老太太,就把九关剑主沈放逼得武功尽失,九死一生,他们日后会怎么做?哈,还和武林中人斗什么?直接把屠刀架到武林之外的那些老弱妇孺颈上,中原武林不就得乖乖投降了么?”

“你们救得了这几十人、几百人的性命,可中原土地上数千万、数万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你们护得住吗?!你们分明是在他们往虎口送,往火坑里推!”

“我自幼崇敬我师父,他做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唯独这一件……他是大错特错,根本就蠢到家了!”

陆银湾双手被紧缚在身后,却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双目通红,牙关亦咬的咯咯作响:“他根本就没想到他自己……他的命又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也是属于我的。他怎么能……怎么能……”

“妖言惑众!都是什么狗屁道理!”唐不初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你不过就是为你自己的心狠手辣找理由罢了!”

“呵。”陆银湾原本心神激荡之下,不禁有些失态,听见唐不初开口,又收敛了心神。镇定地笑了笑:“我的确心狠手辣,可令郎也不遑多让啊。”x33yqx?.??br>

“不知听信了何人言语,向我讨解药。三两句话还没说,便要取我性命!当真是好讲道理!”

“解药的确是恰巧在我手上不错,可若我不是陆银湾,只是一个于此事毫无关系的女子呢?二位的公子无凭无据,只因着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张纸条子,便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取我性命,难道就算是心慈手软了么?”

“两位公子平日怕也是恣意妄为惯了吧?留在江湖里早晚要生祸端的,还不如我早早了结了他们!”

“哼,若没有我师父的牺牲,他们恐怕还活不到今日哩!竟然还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嘲讽折辱……”陆银湾牙关咬紧,双目血红,一字一字都仿佛是从心肺里和着血吐出来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般死了都是便宜!只当我师父好心喂了狗罢!”

“放肆!我杀了你!”唐不初抽出一旁腰间佩剑,刷的一剑直朝陆银湾眉心刺去,却被一旁飞来的一支通体漆黑的银尾羽箭击在剑刃之上。

长剑登时脱手,唐不初又惊又怒:“商兄,你这是何意?!”

商雄飞肃下面孔来,叹了口气:“唐贤弟,不是我有心偏袒……这孩子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啊。”

“商兄,连你也……?”唐不初惊讶道。

“逸淞和阿霆两个孩子行事若真如她所言,的确也有些欠妥当……”

“谁知道是不是她信口胡诌!我儿行事向来讲道理,岂是她口中狂徒?”

陆银湾是个嘴硬的,这种时候不但不知害怕,还要见缝插针地嘲讽两句。然则她尚未开口,便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殿内霎时间一肃,田不易的声音继而响起:“放儿!你……”

陆银湾身形一僵,立时住了口,一动也不动地跪在原地,甚至连回头看一眼也不敢。唐不初还在对着她破口大骂,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去了。

白色的衣摆还是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缓缓抬起头来,颇有些可怜地看着他,方才嚣张的气焰好像在一瞬间被浇灭了。

“师父……”

她小声地叫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不禁咬了咬唇,双眸立刻升起水雾来,眼睛红得像小兔子。

“沈道长,你要包庇她么?”

“沈放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唐不初冷哼一声,两眼微眯,站到沈放跟前,几乎要跟他贴上鼻尖,“沈道长,你可是亲口说过,拿性命担保她不会杀人的。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

沈放默了片刻,薄唇微启:“无话可说。”

陆银湾听见这四个字,心蓦然一沉,不禁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微微苦笑。

“只是……古人云:‘教不严,师之惰。’是我管教无方,才让她不分大义与私情,酿成了如此大祸。”

秋夜的清寒让沈放的声音一出口就化作了蒸腾的白汽,将细密的长睫浸染得湿润。他顿了顿,轻声问道:“可否拿沈放性命相抵,给令郎赔罪,便……便饶过她这一回?”

陆银湾猛然直起腰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放背影,在座诸人也都大吃一惊。沈夫人更是当场便跳出来:“放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不初一怔,继而冷笑一声,吐出几个字来:“自然是不行的。”

“沈道长,你是武林公认的少年英雄,唐某若真的取你性命,岂不是要犯了众怒?你给我出这样的难题,是要将我往不仁不义的境地推啊。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包庇你的徒弟!”

“我还以为沈大道长多么大公无私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你不是最讲公正的人么,怎么,舍不得大义灭亲?”

沈放枯立许久,无言以对。半晌,才缓缓地撩起袍摆,双膝跪于地,展开广袖,朝殿上诸人深深一拜。

“沈放本就非白璧无瑕,实则是个私欲深重的小人……”他垂着眼睛,轻喘了两声,轻声道,“厚颜求诸位前辈,网开一面,让我代她……”

“师父!你不要求人!”陆银湾忽然向前膝行几步,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咬牙恨道,“让他们杀了我好了,我才不想看见你这样!”

她要扑到沈放身边去,却被一旁的小唐门弟子摁住,不由得使劲地挣动起来。

“沈道长,你这样搞得好像我才是那个逼迫你的小人。哼,我唐某人可不做这种蠢事。你的大礼,我受不起,你的命,我更要不起。我只等着白云观给我一个交代,你们要怎么处置她……看着办吧!”

裴凤天瞥见裴雪青在一旁给他使眼色,顿时回过神来,上前打起圆场:“罢了,罢了。总归人已经在这里了,是死是活都跑不掉的。已经三更天了,如何处置她,不如明日再说吧。”

唐不初拂袖而去,七星盟其余几位掌门亦先后带着弟子离开,孟志广吩咐弟子将陆银湾押下去。

两个弟子上来将陆银湾带下去的时候,陆银湾挣动了两下,回过头来看了看满室烛辉下的那个背影,唇瓣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

大殿之中仅剩下了白云观的几位老道。

“我怎么说的?啊,我当初怎么说的!妖孽之后,野性难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却非要把她留下来!”

孟志广黑着脸,几乎要指着沈放骂起来:“你当初不是说,她若犯下什么事,都有你一力担待么?你现在倒是告诉我,你如何担待?”

“人家都追上门来讨债了,你让我们白云观如何自处?若不杀了她,如何平息武林同道之怒?”

沈放的身形晃了一晃,却立时又稳住。刘一峰讪讪地咳了两声,去扶沈放:“贤侄,快起来吧。”

沈放却白着脸摇了摇头:“师叔,可否让我跟孟师兄单独谈谈?”

几位老道面面相觑,均是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走出去将殿门带上。屋里只剩下沈放与孟志广两人。

沈放抿了抿唇:“师兄,真的不能留她一条命么。”

“我没这么大本事。沈师弟不是一向无所不能么,自己想办法吧!”孟志广没好气地道。

“师兄,你是掌门,银湾她虽然有过,却也有功,不是么……”

沈放垂着眼睛,声音很轻,并没有什么气力:“我是她师父,理应代她受过。只要师兄能留她一命……无论多么重的罚,我都接受。”

“呵,师弟高看我了,我只是个代任掌门。”孟志广无可无不可地一晒,嗤道,“更何况,我要罚你做什么……”

“掌门之位,我也可以放弃。”沈放道。

“……”

孟志广忽然顿住了脚步,有些惊讶地回过身来。他不禁眯了眯眼睛,口气却波澜不惊:“沈师弟,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我很想要这掌门之位似的。你明年就及冠了,当初师父指名点了你做本观掌门,我哪里敢不遵师命?”

沈放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沈放德不配位,本就不配做一观之长。我会自请罪责,避于后山,非令而不出……以后恐怕只能请师兄费心劳神,执掌白云观了。”

他抬起手臂,深深一揖:“只是我代银湾受罚一事……还请师兄应允。”

“……”

半晌,孟志广忽然怪笑一声:“师弟啊师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从小便自命清高,不屑于说弯弯绕绕的话,做弯弯绕绕的事……没想到,竟也会有这么一天。”

“……”

沈放神情恍惚,不执一言。

孟志广背着手踱到沈放身边:“可你到底没有看清楚这事情的本质,你以为这是谁受罚的事情么?唐不初要的是陆银湾的命!”

“你习惯了与旁人讲道理,便也以为旁人行事都一般无二地讲道理的。可他唐不初凭什么敢这般不依不饶,真是因为他占理么?才不是。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唐不初才有恃无恐!”

孟志广压低了声音:“你既求我,我便也给你指条明路……你求唐不初没用,你得让七星盟中其他掌门都答应留陆银湾一命,那才有用,就譬如方才商雄飞那般……”

“就算唐不初再恨,他也不敢跟七星盟背道而驰。一个人是搅不出什么风云来的,那时候我也才方便顺水推舟……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沈放怔然半晌,喉头缓缓地滚了两滚,这才轻声吐出一个“好”字。

“我去求他们。”

-

沈放跌跌撞撞地摸出了门,只觉得太阳穴痛得厉害,犹如针扎,胸口剑伤亦如撕裂一般,痛到麻木。

他脑中有如压着一团黑云,又昏又胀,不甚清明,只昏昏沉沉地想着,要如何去求诸位掌门,却听见沈夫人的声音响起:“放儿。”

他双目失明,又兼精神恍惚,竟许久没能分辨出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便置若罔闻,只扶着脑袋踉跄着往前走,冷不丁地却又听见沈夫人的声音冷冰冰地追来。

“你再不停下,我叫陆银湾明日必死。”

这一声如惊雷一般,叫他立刻就停住了脚步,呆愣愣地转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是却半晌说不出话。

还是沈夫人先开了口,带着惯常的傲慢和漫不经心。

“可是我若要她活,她便也能活。”

沈放失了魂魄一般,嘴唇艰涩地开合:“当真?”

“骗你作甚。”沈夫人不禁微微蹙眉,继而又舒展开眉目,淡淡一笑,“只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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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唐三对于时间、位置、距离的把握非常精确。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有着一身唐门绝学,也有着三阶的玄天功修为。可是,狼妖天赋异禀,身体强大,正面对敌的话,自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他年纪小,气血不足,肯定无法久战。如果不是那变身人类强杀了一头狼妖,面对两头三阶狼妖他都未必会出手,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一旦他出手,就必然要命中才行。

狼妖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所以,直到唐三的手掌已经拍击到了他的眼睛侧面时,他才惊觉。猛的一扭头,狼口直奔唐三咬来。

唐三的另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借助自己身形瘦小的方便,一拉狼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几乎是贴着三阶狼妖胸口的位置一个翻转就到了狼妖的另一侧。

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指,玄玉手催动,令两根手指闪烁着洁白的玉色,闪电般刺向正回过头来的狼妖眼睛。

“噗!”纤细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传入温热之中,论身体强度,唐三肯定是远不如这三阶狼妖的,但被他命中要害,同级能量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侥幸可言了。

玄天功在玄玉手的注入下,几乎是旋转着掼入那狼妖大脑之中。以至于狼妖的另一只眼睛也在瞬间爆开,大脑已经被绞成了一团浆糊。咆哮声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强壮的身躯也随之向地面跌落。

唐三脚尖在他身上一蹬,一个翻身就落在了较远的地方。

这一击能有如此战果,还是前世丰富的战斗经验帮了他。孩童瘦小的身躯和黑夜是最好的掩护,再加上那三阶狼妖正处于暴怒之中,感知减弱。

正面对抗,唐三的玄玉手都未必能破开狼妖的厚皮。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地方,被刺破眼睛,注入玄天功能量,那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双脚落地,另外一边的三阶狼妖也已经没了动静。唐三这才松了口气。他没有急于去查看那人类,而是迅速趴在地上,将耳朵紧贴在地面,倾听周围的动静,看看还有没有追兵追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对抗三阶狼妖都很难,技巧再好,幼小的身体也太孱弱了。一旦被狼妖命中一下,很可能就致命了。刚刚那看似简单的攻击,他其实已是全力以赴,将自身的精神意志提升到了最高程度。

周围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显然,追杀那能够变身人类的,只有两名三阶狼妖而已。这也让唐三松了口气,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是选择逃离了。

他这才走向那名人类,同时也保持着警惕。

当他来到那人近前的时候,顿时发现,那人身上之前生长出的毛发已经消失了。令唐三的心跳不禁增加了几分。

以他幼年的处境,和那变身人类又非亲非故,之前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不出手,等狼妖离开。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一个是因为这被追杀的是人类。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刚刚的变身。

在唐三原本的斗罗大陆世界之中,就有一种拥有兽武魂的魂师,能够具备类似的能力。还可以通过修炼兽武魂而不断成长,变得强大。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也有类似的能力,对于他来说,要是能够学到,对自身实力提升自然是大有好处的,也更容易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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