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宁伯府，周姨娘并不是一个被重视的存在。
寿宁伯子嗣多，自然妾侍肯定不会少。
周姨娘入府算是早的，作为最早诞下庶子的姨娘，她早年也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寿宁伯的儿子女儿们一个一个往外蹦，她在那些新入府的妾侍面前也成了人老珠黄，自然不再复往日的恩宠。
不过相比较其他的姨娘，因为她是寿宁伯夫人的陪嫁丫头，所以府里倒也还存了她的几分脸面。
当然，这样一个角色，苏灵玥并不觉得她就有多纯良。
后宅里的女人，能够活下来的都不是善茬，何况若真的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她怎么能在第一时间出府来到蜀川看儿子？
所以对这位突然来访的姨娘，苏灵玥很是客气。
“妾身见过表小姐。”苏灵玥的客气并没有让周姨娘的态度有什么不同，她依旧恭恭敬敬的站着给苏灵玥福了福身，才小心的走到一旁的墩子上坐下。
周姨娘虽已年近四旬，但依旧显不出半分老相，白净瘦削的脸上带着符合身份的谦卑之色，却偏偏又透着一股娇弱可怜的气质，特别是此时刚刚止住了哭泣，眼含秋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妾身是来向表小姐道谢的。”落座片刻，周姨娘再开口又带了几分哽咽：“若不是表小姐，二少爷他只怕是……”
见着眼前哽咽难语的周姨娘，苏灵玥感叹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了个相对反应正常的寿宁伯府来客。
好歹孙廷方也是他们的至亲血脉，见到他伤成那个样子。就算心里再想着利益最大化，也该先关心一下他的安危吧。
“姨娘不必客气，表哥来到蜀川，便是我苏府的客人。何况他也是在帮我运送行李进京时才遭的不测，我如何能见死不救？”
该说的好听话，苏灵玥一点也不吝啬。反正这里也没有现世那些可以录音留作呈堂证供的仪器装置，就算是这位姨娘出去说些什么不利的话，她也大可以反口不认。
她目前只是想知道，这位姨娘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真的只是来道歉的吧！
“表小姐真是一个好人，难怪我们姑奶奶提起小姐来，也是满口赞誉。果然是没有说错的。”周姨娘明显的有些没话找话说，只是这话题转移的有些生硬，就连站在一旁的若菊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舅母长什么样儿呢，舅母又怎么会将她拿到嘴边夸得那么带劲儿？
“我自出生，还没有回过寿山伯府。”苏灵玥不咸不淡的开口。算是一个提醒，也是给周姨娘一个台阶——有话你便直说吧，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
“虽然府里爷们儿的婚事，自有伯爷夫人做主，可二少爷毕竟是从妾身肚子里出来的，他的秉性人品，妾身自然比旁人更清楚。”周姨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转瞬她便又稳住了情绪，看着苏灵玥轻声道：“他。配不上姑娘。”
这是想干什么？
苏灵玥被周姨娘的这番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赞成方才孙彦章的提议，可是，这总是有原因的吧。
诚然，孙彦章的提议大部分是从吞占苏家的财产的角度出发。可对如今被毁了容又废了一条胳膊的孙廷方来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毕竟就他本身的地位便已经很难寻到合适的对象了，再加上如今又受了这番折腾，就算是好了也是个半残人士，又有谁会瞎了眼把好好的女儿送去嫁给他遭罪？
如果能够完成与她的婚事，那么寿宁伯府能得到一笔可观的财产不假，可孙廷方，同样也能受益，怎么来说，她如今也是眼不瞎耳不聋的正常人一个吧。
何况自个儿也算是个官家后人，又与寿山伯府有亲，这门亲事他孙廷方可不亏。
可既然是如此，那为什么这位周姨娘，还要反对呢？
“婚姻之事，灵玥不想提，也不便提。”苏灵玥摇了摇头，回复的很干脆：“还请姨娘体谅。”
“这场婚事，难道姑娘就愿意欣然接受？”周姨娘见苏灵玥并没有什么反应，有些不死心的提高声音，继续道：“依着姑娘的品貌，未来寻什么样的良配没有，像二少爷这样只是个庶出的身份，如今又成了半残之身，姑娘嫁给他只会是委屈了，难道姑娘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姨娘这话越说越离谱了。”苏灵玥见周姨娘情绪失控，对她的态度也越发的不咸不淡起来：“灵玥从小受母亲教诲，深知谨言慎行的要紧，这种本该由长辈做主的事情，灵玥别说是开口过问，就是听一听都是犯了大忌，如果姨娘还要再就着这个问题不放，就别怪灵玥吩咐送客了。”
苏灵玥一番话又快又急，堵得周姨娘一个字儿也吐不出。
她犹豫了片刻，忽然一下站起身，也不等苏灵玥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姑娘，妾身求求您，救救二少爷吧！妾身知道妾身这样说于礼不和，可是妾身也实在是没有子了。若是二少爷真的在眼前和姑娘订婚，那他，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姑奶奶的脾气，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啊姑娘！”
最后一句话，周姨娘几乎是吼出声的。
相比较混在局中的孙彦章他们，周姨娘就显得要冷静的多。
可是对于寿宁伯的要求，周姨娘是没有反对权的。虽然如此，却并不妨碍她对自己儿子的关心和担忧。
依着寿山伯夫人的性子，她如何会容忍这种明目张胆到她嘴边抢肉的行为？
可毕竟寿宁伯是她的亲兄长，再如何，一个出嫁的女人身后若是没有母家依靠，总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和寿宁伯撕破脸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旁人身上发泄她的怒气。
而在眼前，又有谁比将此事办砸的孙廷方更合适的呢？
何况，若是孙廷方死了，这门婚事自然而然也就取消了。同时还能顺手泼她一身‘克父母，克夫君’的污水，这样的好事，寿山伯夫人如何肯放过？
寿宁伯也好，孙彦章也好，都是优先考虑的他们自己，就算是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是牺牲一个半死不活的孙廷方便能摆平一切，他们又如何会可惜？
除了眼前的周姨娘，孙廷方的生母，才会真正的，想到她儿子的安危。
“姨娘，灵玥如今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又如何去救旁人呢？”苏灵玥摇了摇头，并不是她不觉得孙廷方母子可怜，而是她如今自己也在泥潭里，自己都没想好自救的办法，何况是救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拖累呢？
“不需要姑娘费心，只要姑娘答应妾身，妾身愿意带着二少爷，有多远走多远，走到寿宁伯府和姑娘都见不到的地方去。”周姨娘咬了咬牙，似下了决定一般开口：“还请姑娘恩典。”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苏灵玥忍不住有些想笑，她瞟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期颐的周姨娘，良久才慢慢的开口问道：“那姨娘可曾想过，寿宁伯的儿子和妾侍同时在我苏府没了踪迹，这样的大事，寿宁伯会如何追究呢？”
真是异想天开！
苏灵玥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这周姨娘到底是故意装傻还是原本就很傻呢，居然想出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主意。
一个受伤的孙廷方已经让她麻烦一堆了，如今再出来一个孙廷方和他亲娘离奇失踪，这不是送出去辫子让寿宁伯抓么？
“我，这，这是妾身的主意，姑娘，姑娘并不知情。”周姨娘膝行两步靠近苏灵玥：“只要我和廷方走了，姑娘自然不用担心寿宁伯府再提这件婚事，姑娘也能省去不少麻烦不是？”
“姨娘，您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婚事如何，并不是我能做主的。”苏灵玥摇了摇头，示意一旁的若菊扶周姨娘起身：“既然我都不能做主，那寿宁伯府就更不用提做主的事情了。若是寿宁伯府有意结亲，要找的也该是我的舅父舅母，若是她们同意，灵玥再不情愿，也会从命。”
“不过话说到这里，灵玥也有些不明白，若是寿宁伯真的动了结亲的意思，为何不直接去找我的舅母呢？这样亲上加亲的事情，想必她也会很高兴才对。”
周姨娘挣扎着不让若菊扶她，索性冲着苏灵玥磕起头来：“姑娘您行行好，这件事情，还请您千万别告知姑奶奶，妾身求求您了。”
若是在现在让寿山伯夫人知道寿宁伯他们的打算，只怕第一个会除去的，就是孙廷方。
周姨娘如何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越发卖力的哀求，甚至连头皮磕破了都顾不上：“姑娘，求求您，求求您了……”
“姨娘，您还要继续在灵玥面前演戏吗？”苏灵玥掩不住脸上的嫌恶，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嘲讽之意：“若是这一切真的出自您的真心，那您的眼泪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