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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踉跄行(6)(1 / 1)

张行一时懵住。

倒是那刘婶反应迅速,直接推了来人一把:“原大,你胡扯什么?秦宝素来行得端正……”

“就是因为他素来端正,才决心要报官的,人家是怕收留这逃兵被官府追究,然后给村内添麻烦……刘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秦家虽然破落,却总是讲这些乱七八糟规矩的。”来人冷笑解释,直接让刘婶哑口无言。

随即,此人又看向了还在发懵的张行,继续解释:

“那逃兵,其实刘婶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那就是我原大郎才是村中素来不端正的一个人,但也正是因为不端正才会来救你……不瞒你讲,我早就看秦二不顺眼了,这厮仗着自己箭术好,家里又舍得掏钱让他戏耍,先跟城内武馆修了真气、练了武,然后还给他买了马,整日都在村内耀武扬威……跟我走吧,我送你出村,孬好折他一次面子。”

刘婶彻底失措,而张行虽然回过神来,有了一点思虑,也只能叹一口气——他不可能冒险留在这里的,这不是赌不赌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说此番走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不走,但凡有一点危险都可能会刘婶。

受人之恩,没法报答不说,怎么还能凭白连累人家?

一念至此,张行便直接回身去取头盔、匕首、眉尖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破观中一次得遇真龙,山村里一次火并,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改变。

什么都来不及,张行在屋内收起罗盘,虽有了一点使用的冲动,但当着来路不明的这个原大也不好展露什么,只是匆匆插到腰中,来到堂屋时刘婶又塞了许多窝头进包裹,勉强道声谢,就套上靴子出了门。

出得门来,双月各自半挂,不能说多么明朗,但也不黑。

张行匆匆去推车子,又被那原大喊住:“正路口有人把守,得从篱笆口外面的圩子翻过去,车子过不了……”

张行一声不吭,稍微运起真气,轻易将都蒙身体扛起,却是准备宁可负在身上也不扔下对方。

原大见状一愣,继而冷笑一声,却也上前将车中的一把眉尖刀一个头盔给带上。随即,二人一前一后,来不及与刘婶告别,便匆匆涉夜而去。

先翻过篱笆与土圩,再转上向西大路,一路居然没有任何阻碍,甚至顺当的有些过分。

一直到了黎明前,天色稍亮,眼瞅着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前的树林侧,那原大方才停步,回头相顾:“你在这里歇一歇,我去看看路牌,回头再送你一程便要折回去了。”

张行点了点头,直接将都蒙尸首放在路旁,然后席地喘气……虽然这具身体是个典型的练家子军人,还有明显属于超凡力量的劳什子真气在身,但他只睡了半夜,又背着体格极壮的都蒙尸首走了半夜,早已经疲惫,哪里不想休息?

况且,最危险的夜间已经要过去,天马上要亮,大道之上也让人心安。

不过,眼见着对方提着长刀、这个不嫌晚吗?”张行赶紧停了真气,重重点着长刀挪了过来,本质上是要借刀来撑着身子,恢复些气力,但气势上却丝毫不减。“我本想着不要与刘婶那里添麻烦,便对你一再忍让,你却得寸进尺……”

“军爷!”

此时朝阳初升,原大脸色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泪又是鼻涕,胳膊似乎也折了一个,那叫一个精彩。“还请再看在刘婶的面子上饶过我……你若杀了我,都是村里人,刘婶那里就不好跟其他人分说了。”

似乎是被说到了点子上一样,张行忽然止步,就停在对方身前五六步的距离,然后又思索了一阵子,到底是愤愤然扔下了手中眉尖刀:

“滚!”

僵在那里的原二如蒙大赦,转身便踉跄而走。

已经借着之前行动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张行冷冷看着对方,又等了大约七八息后,眼看着对方确实是狼狈逃窜,没有顾忌身后,这才低头将裤腿里的匕首取出,然后忽然运气向前,抢到对方身后,一刀攮入后心。

原大转过身来,那张原本就已经很精彩的脸上复又扭曲到了某种极致,血污之下似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就好像在说,你这种人,不该一言九鼎的吗?

“对不住,我也是没办法。”张行似乎也有些惭愧。“若是放你回去,我又走了,天知道你会不会寻刘婶报复?此时想来想去,也只能将你这个人渣斩草除根。”

说着,张行将对方按倒在路面上,又认真扎了七八刀,这才瘫坐在一旁。

朝阳升起,四下平野,几具尸首就在路口周边,张行情知耽误不得,只是歇息了一阵子,便强撑着将左近三具尸体一起拽入树林,稍微搜刮一二,得了几个铜板、几个窝头,一并塞入包裹……然后又吃了个窝头,在水沟里喝了口水,便要再度上路。

当然,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张行连头盔都不敢再拿,两柄长刀中杀人的那把也弃了,只是拴上包裹、架起一把眉尖长刀、藏了一把匕首,便回身重新负起都蒙。

可如此这般,刚走到那个岔路口,他却又苦笑折回,将自己刻意忽略的罗盘拿上,念了声咒语,这才重新上路。

一去四五日,且不提张行按照罗盘指示,昼伏夜出,辛苦赶路不及。只说这日下午,就在之前杀人的岔路口旁树林里,面沉如水的秦宝和村中其他七八个负弓持剑的青壮,还有几位枯坐的乡老、县吏,忽然听到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然后各自反应不一。

很显然,这是苦等的州中官差来了。

对此,如乡老、县吏,只是释然,觉得终于可以将烫手山芋甩掉,而秦宝却不由有些诧异,因为五日案发,四日前被发觉,拖到傍晚乡老才慌慌张张将他们这些丁壮聚起管控起来现场,结果昨日县吏才姗姗来迟,并往州中发信,他原以为还要再等两三日才能见到州中的官差,却不料今日便到了。

这般想着,等秦宝随村中长老走出树林,准备去迎,却又整个人愣在当场——无他,来者足足十七八骑,皆是锦衣长剑,个个英武,一望便知绝非是寻常捕快,而为首一人,虽是男装打扮,所谓劲装束冠,未施粉黛,可临近一看,却依然能一眼认出是个女性。

或者说,是一个年华双十有余的女剑侠。

女子细眉凤目、鹅蛋脸、单酒窝,面色无瑕,一身制式素色锦衣,头戴武士小冠,身负一柄标着一日二月代表了三一正教出身的长剑,疾驰如风,下马利索,望之三分英气,三分柔美,三分可亲,还有一分贵气。

对了,声音似乎也很好听,不然也不至于一开口便让秦二郎陡然酥在了原地:

“便是诸位报的案吗?我是靖安台朱绶巡检白有思,恰好因公途径你们州城,听说这边出了一个群盗命案,便来查看。”

来人宛若神仙,更兼气势十足,一众县吏、乡老只能唯唯诺诺,便是秦宝平素自诩豪杰藏于草莽,此时想做表现,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反而张口无声,继而羞的满脸通红。

女巡检见状,很有分寸的一笑,倒也磊磊大方:“诸位不必在意,其实就是你们俗称的靖安台红带子,若是无事,还请诸位再辛苦一番,带我去看看尸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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