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1 / 1)

外臣缓车慢行,方能逃脱劫难。由此可知宋义料敌料己之明!其三,宋义既统楚国兵政,统率三军必能统筹后援,以免各方协同不力。如此三者,宋义堪为统帅也!”

殿中一时默然。宋义谏阻项梁并预言项梁之死,原本是人人知晓之事。然则,楚方君臣将士碍于项羽及其部属的忌讳,寻常极少有人公然说起。今日这个高陵君不遮不掩当殿通说,项羽的脸色早已经阴沉得要杀人一般,连素来悠然的老范增都肃杀起来,大臣将军们顿时觉得不好再说话了。

“老臣以为,高陵君言之有理。”素来寡言的令尹吕青打破了沉默。

“沛公、司徒以为如何?”楚怀王目光瞄向了刘邦吕臣。

“刘季无异议。”刘邦淡淡一句。

“臣拥戴宋义为将!”吕臣率直激昂。

“既然如此,本王决断。”楚怀王拍案道,“宋义为楚国上将军,赐号卿子冠军,统辖楚军各部救赵。项羽为救赵大军次将,范增为末将。卿等三人即行筹划,各军就绪后,听上将军号令北上。”

“楚王明断。”殿中不甚整齐地纷纷呼应。

“臣奉王命!”宋义离案慨然一拱,“臣纵一死,必全力运筹救赵!”

范增又扯了扯项羽后襟,一直脸色阴沉的项羽猛然回过神来,忙与范增一起作礼,领受了楚王任命的次将末将之职。楚怀王似乎有些不悦,却也只淡淡道:“大事已定,未尽事宜另作会商。”轰轰然朝会便散了。

彭城各方势力的实际斡旋,在朝会之后立即开始了。

朝会议定举兵救赵,没有涉及刘邦所主张的一路西进袭扰三川郡。任命统军诸将时,也没有涉及刘邦吕臣两人,只明白确认了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显然,刘邦军与吕臣军,既没有被明白纳入宋义的救赵军,也没有明白究竟作何用场。使项羽大为不解的是,如此混沌的未尽部署,竟没有一个人异议便散了朝会。一出宫室庭院,项羽便愤愤然道:“如此不明不白也能救赵?亚父为何不许我说话?”范增见左右无人,这才悠然一笑道:“如何不明不白,明白得很。楚王不再续议,是心思未定。刘邦不说话,是另有自家谋划。吕臣父子不说话,是踌躇不定。”项羽道:“人心各异能合力作战么?儿戏!”范增低声道:“少将军少安毋躁,只要有精兵在手,任他各方谋划。大军一旦上道,且看这个宋义如何铺排再说。”(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直到两人上马飞回幕府,项羽还是不解地问:“亚父,为何我军不先攻关中?却要窝在这个宋义帐下?若攻关中,我军一战灭秦无疑!”范增思忖了片刻正色道:“少将军,目下我军不宜直然进兵关中,其理有三。武信君猝然战死,少将军威望未立,楚王宋义等无论如何不会让我军独建灭秦之功。此时,我等若执意孤军西进,新楚各方必多掣肘而粮草必难以接济,彭城根基亦可能丢失。目下,项氏军马还得有楚怀王这面大旗,此乃大局也。其二,秦军主力犹在,函谷关武关乃险要关塞,若一时受阻,后果难料矣!其三,目下大势要害,在河北而不在秦中。战胜章邯王离大军,则秦国自溃。不胜章邯王离大军,即或占得关中亦可能遭遇秦军回师吞灭。周文大军进过关中,结局如何,一战覆灭而已。少将军切记,谁能战胜章邯王离大军,谁就是天下盟主!即或别家攻下关中,也得拱手让出。此,战国实力大争之铁则也!少将军蓄意训练精锐,所为何来?莫非只为避实捣虚占一方地盘终了,而无天下之志哉!”

“亚父,我明白了:与秦军主力决战才是天下大计!”

项羽在范增一番剖析下恍然清醒,自此定下心神,也不去任何一方周旋,只埋头河谷营地整顿军马,为北上大战做诸般准备。因项楚军收拢流散训练精锐,都是在秘密营地秘密进行,加之时间不长,是故驻扎在泗水河谷的这支新精锐无人知晓。楚王与宋义等大臣虽然也听闻项羽在着力收拢项梁溃散旧部,然其时王权过虚,远远不足以掌控此等粮草兵器自筹的自立军马的确切人数。即或对刘邦军吕臣军,楚王君臣也同样知之不详。楚王君臣所知的项楚军,只有彭城郊野大营的万余人马。为此,范增谋划了一则秘密部署:这支精锐大军不在彭城出现于项羽麾下,以免楚王宋义吕臣刘邦等心生疑忌。新精锐由龙且统率,先行秘密迸发,在大河北岸的安阳河谷秘密驻扎下来,届时再与项羽部会合。项羽思忖一番,越想越觉此计高明,届时足令宋义这个上将军卿子冠军瞠目结舌,不禁精神大振,立即依计秘密部署实施。三日后,这支项楚精锐便悄然北上了。

与项楚军不同,刘邦部谋划的是另一条路径。

一年多来,刘邦很是郁闷。仗总是在打,人马老是飘飘忽忽三五万,虽说没有溃散,可始终也只是个不死不活。若非萧何筹集粮草有方,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等一班草根将军稳住士卒阵脚不散,刘邦当真不知这条路如何走将下去了。项梁战死,刘邦与项羽匆忙东逃,退到砀山刘邦便不走了。刘邦不想与项羽走得太近,一则是不想被项羽吞灭为部属,二则是秉性与项羽格格不入。项羽是名门贵胄之后,暴烈骄横刚愎自用,除了令人胆寒的战场威风,这个贵公子几乎没有一样入得刘邦之眼。打仗便打仗,刘邦看重的是打仗之余收拢流民入军。可项羽动辄便是屠城,杀得所过之处民众闻风而逃。如此,刘邦部跟着背负恶名不说,还收拢不到一个精壮入军,气得一班草根将军直骂项羽是头野狼吃人不吐骨头。刘邦劝不下项羽,离开项羽又扛不住秦军,只有跟着项羽的江东军心惊肉跳风火流窜,既积攒不了粮草,又扩张不了军马,直觉憋闷得要死了一般。定陶之战项梁一死,刘邦顿时觉得大喘了一口长气。刘邦明白大局,项梁一死项楚主力军一散,狠恶的项羽狗屁也不是,楚国各方没谁待见,离这小子远点最好。为此,刘邦托词说要在砀山筹粮,便驻下不走了。项羽无力供给刘邦粮草,也对这个打仗上不得阵整日只知道嘻嘻哈哈的痞子亭长蔑视之极,刘邦一说不走了,项羽连头也没抬便径自东去了。

驻扎砀山月余,军马好容易喘息过来,刘邦才开始认真揣摩前路了。此时,陈婴来拉刘邦,要其与吕臣协力谋划楚怀王迁都事。刘邦心下直骂牧羊小子蹭老子穷饭,可依然是万分豪爽又万般真诚地盛待了陈婴,一力举荐吕臣南下护驾迁都,说自家不通礼仪又箭伤未愈,愿在彭城效犬马之劳,为楚王修葺宫室。陈婴一走,刘邦吩咐周勃在沛县子弟中拨出一批做过泥瓦匠徭役的老弱,只说是着意搜罗的营造高手,由周勃领着开进彭城去折腾,自己又开始与萧何终日揣摩起来。便在百思无计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突兀地冒了出来。

“沛公!且看何人到也!”萧何兴冲冲的喊声,惊醒了灯下入神的刘邦。

“哎呀!先生?想得我好苦也!……”刘邦霍然跳起眼角湿润了。

“韩王已立,心愿已了,张良来也。”清秀若女子的张良笑着来了。

那一夜,刘邦与张良萧何直说到天光大亮。刘邦感慨唏嘘地叙说了自与张良分手后的诸般难堪,骂项羽横骂砀山穷骂楚王昏骂范增老狐狸,左右是嬉笑怒骂不亦乐乎。张良笑着听着,一直没有说话。骂得一阵,刘邦又开始骂自己猪头太笨,困在穷砀山要做一辈子流盗。骂得自家几句,刘邦给张良斟了一碗特意搜寻来的醇和的兰陵酒,起身深深一躬,一脸嬉笑怒骂之色倏忽退去,肃然正色道:“刘季危矣!敢请先生教我。”张良起身扶住了刘邦,又饮下了刘邦斟的兰陵酒,这才慨然道:“方今天下,正当歧路亡羊之际也!虽说山东诸侯蜂起,王号尽立,然却无一家洞察大势。沛公乃天授之才,若能顺时应势,走自家新路,则大事可成矣!”

“何谓新路?”刘邦目光炯炯。

“新路者,不同于秦、项之路也。”张良入座从容道,“二世秦政暴虐,天下皆知。诸侯举事之暴虐,却无人留意。诸侯军屠城,绝非一家事也,而以项氏军为甚。即或沛公之军,抢掠烧杀亦是常事。大势未张之时,此等暴虐尚可看做反秦复仇之举,不足为患根本。然若图大业,则必将自毁也。山东诸侯以项楚军最具实力,反秦之战必成轴心。然则,项羽酷暴成性,屡次屠城,恶名已经彰显。其后,项羽酷暴必不会收敛,而可能更以屠城烧杀劫掠等诸般暴行为乐事。当此两暴横行天下,何策能取人心,沛公当慎思也。”

“先生说得好!军行宽政,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与沛公言,省力多矣!”张良由衷地笑了。

“先生过奖。先生放心,刘季有办法做好这件事。”

“项羽有范增,先生安知其不会改弦更张?”萧何有些不解。

“项粱之力,尚不能变项羽厌恶读书之恶习,况乎范增?”

“以先生话说:项羽酷暴,天授也。”刘邦揶揄一句。

张良萧何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饮得两碗,三人又说到了目下大势。萧何说,斥候军报说章邯军已经在筹划北上击赵,很可能王离军还要南下夹击,河北情势必然有变。张良点头道:“河北战事但起,天下诸侯必然救赵,不救赵则一体溃散。其时楚军必为救赵主力,沛公当早早谋划自家方略。”刘邦道:“我跟项羽风火流窜几个月,人都蒙了。何去何从,还得听先生。”萧何皱着眉头道:“沛公犯难者,正在此也。楚军救赵,沛公军能不前往么?若前往,则必得受项羽节制,此公横暴,沛公焉得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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