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等他们打累了散开,他蜷曲在那里好一会,等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肺还没有破裂时,想挣扎着站起来,这时,却突然发现感觉不到腿。不仅是那条受伤的腿,右腿也感觉不到了。原来他的左腿的旧伤被踢得旧伤复发的同时,右腿竟然被生生打断了。”

杨文峰听得越来越紧张,呼吸都有些急促,但当他看到王媛媛沉着的表情,立即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他当时也爬到医院去,但人家最多能够帮他免费上一次药。医院也承包了,还要运转,不可能免费收留病人,就像饭店宾馆不可能免费招待客人一样。从医院爬出来的高大林抬头望天,可是透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他只能看到一小块被挤压得变了形的天空。这时万念俱休的高大林突然想起了老家农村,他突然想回家。

“这想回家的愿望随着每一次从两条腿上传来的刺骨的疼痛而增加。那两天高大林就求好心的同乡用自行车把他拖到火车站和公共汽车站,他求车站同志能够免费把自己运回湖北。如果他们同意,他可以坐在厕所里,一路帮列车员洗厕所。结果没有一个人同意。”

“真不象话!”杨文峰生气地小声说。

王媛媛看了一眼杨文峰,摇摇头说:“话不能这样说,高大林是我们故事中的主角,所以你就觉得谁都应该帮他一把。可是我们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并不是共产主义,不是因为同情就可以什么都免费的。你知道这高大林被同乡拖到深圳火车站后,人家站长怎么说吗?人家说,仅仅今天已经有三十个民工来请求我们免费提供火车票,当然两条腿都断掉的不多,可是也有断了胳膊,少了一条腿的。你以为你的情况很特殊吗?人家站长说得也是,如果高大林这样的情况可以搭乘免费交通工具的话,全国铁路不出一年就要宣布亏本而破产。”

杨文峰“哦”一声,问:“那这个高大林怎么回湖北?他两条腿都断了,连乞讨和偷都没有办法了。”

王媛媛沉吟了一下,微微抬起头,轻轻说:“我们的焦点报道就这样开始了!这些年虽然社会发展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无奇不有的事情层出不穷,可是真正能够反映人性光辉,触及人类灵魂的值得作为焦点追踪的题材实为凤毛麟角。现在想起来,也就那么几个,从刘胡兰到董存瑞,从雷锋王杰黄继光到焦裕禄。自从姓焦的被树为典型后,中国就再没有成功树立起任何英雄人物。为什么?因为这些被树立起来的英雄人物都太高太大太全,让全国十几亿人民在他们光辉形象面前都显得猥琐和渺小。我们的这个焦点追踪就要报道真正的普通人,从真正的普通人的心灵里发掘人性的光辉!我们今天要报道的高大林不但不高大,而且他无法站起来,他是趴在我们面前的!”

王媛媛说到这里,脸上泛出光辉。她回过头看到杨文峰一脸不解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跳跃了故事情节。于是补充道:“是这样,这高大林在被火车客运和汽车客运都拒绝后,益发激起了归乡的热望。那天,当他再次抬头透过高楼大厦的缝隙看到一块仿佛高加索笔下被扭曲的蓝天白云时,他下定了决心:爬回家乡去!”

看着目瞪口呆的杨文峰,王媛媛微微笑了一下。“这位高大林自己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从深圳到湖北随州大概2300多公里,如果自己现在开始每天坚持不懈地爬,每天可以爬10公里,不要一年就可以爬回去了。2004年的新年就可以在家乡过。当然这里他还没有计算有时可以搭一下好心人的便车。这样算计后,虽然两腿还在不时渗出鲜血,但高大林心里升起了希望。

“经过我们后来的明查暗访,我们可以确定高大林是2003年一月初开始从深圳罗湖起爬的。从开始起爬一直到广州东站,这段路竟然花费了他整整两个月。爬到广州东站后,他开始总结经验教训。他发现由于自己顺着高速公路爬,这路上的汽车都比较好,所以没有人愿意停下来载他这个满身血污浑身发臭的盲流。当然高速公路也有好处,就是很多小车司机或者乘客经常从车里丢出一些没有吃完的食品和不要的破布或者衣服,有好几次他还在路边找到可以为自己补充营养的小半块巧克力。”

由于讲到了主题讲到了焦点,王媛媛讲得更快了。杨文峰却感到一阵阵心寒。他突然发现,自己好久没有注意到王媛媛的美。

“高大林两条腿伤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不过他心中归家的意志也越来越坚强,这让他拖着两条断腿爬起来仍然不屈不挠。他爬到韶关后事情有了转机。爬过一个村庄时,有好心的村民为他做了一个有四个小轮子的平板车,就是那种小孩子们用一条绳子互相拉来拉去的玩具车。有了平板车的高大林觉得自己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他开始了白天黑夜的滑行,加上他不再走国道,选择走小道,这些道路上经常有当地农民的拖拉机和小货车,大家都会不嫌他脏臭,捎带他一程。这样又过了一两个月,他顺利地进入到湖南境内。当时春天都快过了,但湖南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是归心似箭的高大林没有心思停下来多看一眼。他日以继夜地用手用两条棍子在地上划呀划呀……累了就打个盹,饿了就在路边垃圾中找吃的。让高大林心中升起温暖的是,越快接近家乡,他发现这里的人越慷慨,在湖南他几乎有连续两天不用在垃圾箱找东西吃的纪录,那里的人施舍他馒头和青菜,还有鼓励和同情。”

飞机已经开始降落,杨文峰忘记了扣上安全带,王媛媛提醒了他。

“我们编辑部接到线报的时候高大林已近连爬带划进入长沙境内。当地一个小报刊登了一条消息,简单地报道了‘深圳打工仔迢迢万里归乡路’的事迹。我们总编辑吴力超看到后,就让我赶到当地小报做了解。吴总编听了汇报后几乎从桌子上跳过来,他当时就把我叫到办公室,发布了我们大家戏称的《南方周报》的第一号令:不惜一切找到高大林,全程暗中监视跟踪直到他爬回湖北老家;封锁一切消息,贿赂小报总编辑不得再就他们已发的消息回答任何问题,如果有人问就声称是编造的;跟踪过程中如果有发现其他媒体或者个人接近高大林,要当机立断切断高大林和外界的联系,确保独家焦点报道……”

“这个焦点追踪有什么特别吗?”飞机降落后正在跑道滑行的时候,杨文峰忍不住问。王媛媛没有看他,点点头:“这个事实只算特殊,但如果我们抓住了,就可以发掘很多东西出来。除了我前面说到的人性的光辉外,吴总编甚至说,还可以无限广的引伸开去。例如,吴总编启发我们时说,是什么激励两条断腿的高大林一路爬回湖北?是归乡似箭,是对家乡的怀念。从这里我们就可以联想到当今两岸严峻的形势:祖国的宝岛台湾人民也在思念大陆呀,他们也想回归故乡!”

杨文峰听得胆战心惊,不过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一下飞机,王媛媛就打开手提电话,上面已经有三个信息。王媛媛接通一个号码,说了两句,就紧张起来。杨文峰提着小箱子,一路小跑跟着她来到出租车站。上了出租车,杨文峰才知道他们要到下一个县城。原来高大林本来在这里,但有一个好心人让他搭一下便车,这一搭竟然到了另外一个县城,采编一组的记者非常紧张,紧追不放。王媛媛一下飞机就得到了通知。所以他们两人得赶到下一个县城黄皮。

三个小时后,他们赶到预先约定好的黄皮县西北郊关公庙附近,当杨文峰看到两位同事时,大吃一惊。三十多岁的陈军和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的小吕斜靠在桑塔拉上,疲惫不堪,头发好像有几个月没有洗,脸上尘土混杂着汗水,衣服更是邋遢不堪。陈军一见到王组就委屈得很:“王组,你发多少奖金也无法补偿我们,你都不知道我们受的是什么罪。那个疯子越接近家乡越起劲,没有休息时间,不停下来吃饭,一有点劲就继续爬,搞得我们坐在车里跟着他都快受不了啦……”

“好了好了,别只知道抱怨,救兵不是来了!”王媛媛笑着说,之后东张西望起来。小吕看到后,指着远处的一条小路,路的尽头好像有一个小黑堆正在一晃一摇地移动着。

王媛媛皱了皱眉,问:“奇怪,都快到家乡了,他为什么不走大路,这样不是可以拦到车吗?”

“我们也不清楚,我想大概是他知道什么近路吧。不过,王组,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陈军停了一下,“这个时候特别重要,如果他走大路,说不定就正好有一部随州万和的车让他搭顺风车,这样我们不是功亏一篑?”

王媛媛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简单地介绍了杨文峰的情况,陈军和小吕点点头,显然早就知道了杨文峰到编辑部来的事。王媛媛对杨文峰说:“你的工作就是在最后这几天紧紧跟着目标高大林,千万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另外严防其他媒体特别是当地小报记者编辑接近目标。如果有人对他突然产生兴趣,你立即接近目标,假装成顺风车载他一程。当然如果没有这种情况出现,那末任何情况下不能接近目标,更不能够用车帮他,否则就有可能在这个焦点曝光后被人诬蔑为造假新闻。”

杨文峰心情沉重地点着头。王媛媛关心地问:“你需要小吕和你一起吗?”杨文峰转头看见小吕一幅残样和近似哀求的表情,摇了摇头,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这是自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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